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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十八，卯时。北风卷地，同云惨惨，寒吹朔雪。大梁五品以上官员，皆手持笏板，站成两排，候在了勤政殿外的广场上。须臾，穆安帝大步进殿，内侍一声高呼“上朝”，百官入内，穆安帝起身并赐几位丞相级别的官员座，而后百官开始仪事。再是一处灾情快报，宣读完毕后，上座的皇帝阴沉着脸，等着下首各家发表高见。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有灾患，便需得治。治地好了，便是一大功绩，往后升官之事上，便是资本。而派哪家的官去牵头作为，便又是一场皇权与世家、世家与世家之间的博弈。谁也不甘落后，毕竟这天灾造成的人祸，治地再如何差，也有借口推脱给那无情的老天爷。思路活跃的，还能从京都派发到各州，那些源源不断的救灾款项和物资中，用个筛子，往自个的兜里漏一漏，再放行下去。很快的，手中有两受灾州刺史的太保余良便出列，带头推荐了其下辖的尚书仆射。余家出列，张家也不甘示弱。兄长被外派至受灾州豫州，御史张毅亦是开口推荐了张家一人。继而王成弘开口说道：“救灾，还应速战速决，臣以为，需得派有经验之人，琅琊王便有经验。”众人议论纷纷，穆安帝不置可否。恰此时，端王陈恬上前一步，道：“若论速战速决，便是领军之人最擅长。若论经验，荆州五年前的雪灾、洪涝，皆是百岳军出兵救灾，灾后重建亦是军士短期完成。”陈恬话毕，不等错愕的众人开口，穆安帝有些明知故问道：“端王所言，乃是何人？”※※※※※※※※※※※※※※※※※※※※作家的话陈恬：我都打算放手了，你这竟还吃上了醋，要不要再给你两坛？谢湛：……（疯狂吐血）——改了好几回，总算写好稍微满意了。这章后，打算素谢六郎一阵。能者居之“臣以为，原百岳军五威将军便有足够经验治患，五兵尚书彼时亦带过兵。若是二人合作，再带领其他臣工，这救灾必会速决。”陈恬掷地有声道。此话一出，朝内静了片刻，而后，比先前更聒噪的讨论在众人之间蔓延开来。这五兵尚书众所皆知，前五兵尚书因病辞官，现下乃是袭爵后的南郡公扶炫暂代。但是那“五威将军”又是谁人？穆安帝深深看了陈恬一眼，微不可查地提了提唇。自扶家进建康城后，张扶两家素有交情，扶家的详细背景，那张御史虽不知，但从陈恬推荐之人上猜，约莫也是扶家人。是以，张毅开口发问：“端王殿下口中的‘五威将军’，可说的是嫌犯扶以言？”话音洪亮，且一字一句讲地极清楚。此话一出，满堂哗然。“扶以言”三字入耳，谢湛眉尾微提，紧了紧手指。陈恬倒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帮她家，且这提议，不是正中穆安帝下怀又是什么？圣人比谁都清楚，谁是五威将军。闻言，王成弘与余良、余翼的目光霎时锐利，扫向了张毅，继而投向了陈恬，在移眸之间，还顺带余光瞥到上座始终不动声色的穆安帝。陈恬朗声回道：“正是。太宁十八年，扶公曾协助前太尉收复荆州北部四个郡，彼时岁寒，遇寒灾，便是二位将军带领部下安置灾民，才使得那四郡百姓心甘情愿回归大梁，而后勤恳耕耘；太宁二十五年，收复西蜀之后，次年遇涪水、汉水洪水泛滥，蜀郡受灾数万人，扶公亦火速行动。虽都是地方灾害，然以点概面，办法上并无不同。”字字句句实事求是、掷地有声，既是在说扶以言往前治灾经验，更是不动声色地将其赫赫战功再次提了出来。说真的，这几十年不遇的灾害，派这养尊处优的任何一个京官出去，皆不如有经验的地方官员来地有用。这些世家对此清清楚楚。然而，要他们轻易将这个表现机会拱手让人，显然并不现实。更何况，那个人，还是实打实的皇权派，已然被他们灭了半数气焰的，未能灭掉余下一半，反而死灰复燃，那些人又岂能甘心？比如那周家便有人出来，说这扶以言因贪污入狱，岂能将恤患救灾的物资给这样的人。王、余几家亦有人附议。御史张毅不以为然，反驳道：“方才端王殿下也说了，那扶以言是‘嫌犯’，既是未定罪，何来入狱之说？且说往前这入狱轻犯尚且还有戴罪立功之说，怎这嫌犯，便不可为大梁效力？”张毅的话一出口，几大家族不禁变了脸色，目光若有若无地瞟到了负责此案的大理寺官员那头。时机正好。在众人注视之中，谢湛大步迈出，先就事论事道：“扶以言此案尚在大理寺审理，因证据不足，并未定案，扶以言此人仅为嫌犯。但从调查而言，其官章有疑。”大理寺寺卿口中，一个“疑”字，便将嫌犯的嫌疑缩了大半，镌刻司司长霎时紧张地眉目一紧。风向被带了起来，便有人低声道：“莫非是有人栽赃嫁祸不成？”还有人说：“听说他在狱中还被人害过一回。”在大理寺狱中被人毒害，丢的自然也是大理寺的人，谢湛刻意跳过了这一点。他未继续谈论案件，转而继续道：“先人曾言‘良才善用，能者居之；有德者居之，无德者失之’，且不说扶以言当下身份，作为大梁万众一员，国家有难，此人有挽灾之能，理应派于合适的位置，为国效力。眼下灾情严峻，形势非同小可，人心惶惶，日夜不安，该是朝廷彰显有德之时。”一番话掷地有声，大公无私至极，末尾一个“彰显有德”还将层次拉高了许多，仿若讽刺着众家为争权谋利，置万千百姓生命于无物似的。殿中倏然沉寂下来。侍御史周阅迈出一步，正声道：“大理寺寺卿所言极是，能者居之，臣附议。”京兆郡刘耽出列，声色缓缓地附和道：“臣认为大理寺寺卿之言合情合理，臣亦附议。”见家主支持，刘家立时出了几个官员附议，谢家更不用说了，谢渊虽无只字片语，但从静立不动的姿势便看得出来，这谢六郎说的话，他默认同意。穆安帝虚虚一咳，置于龙椅扶手上的手指敲了敲，云淡风轻地道：“寡人因百姓受苦受难日日难安，众卿皆为国之栋梁，寡人盼着能人出山，逢凶化吉。”这便是再明显不过的意思了，圣人盼着“入山”的扶以言“出山”。在别的世家正要再出来反驳当口，谢湛高声地再添了一把火：“扶以言此人在狱中尚忧国忧民，得知今冬灾雪严重后，已于数日前臣审问之时，特意同臣建议防患于未然。”扶萱成日都在打库房那点主意，他早猜到了目的。谢渊瞥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无声讽刺地哼了声。狱中么？将人安排在明月山庄，还许了扶家老小月初去与扶以言庆生，这“审问”，也不知审的哪门子的问。扶炫适时出列，朗声接话道：“探狱时叔父为此忧心忡忡，数回耳提面命。我扶家现在已从南部宁州、广州购粮过万石，衣物数千。可应这京畿几县之需。”这倒好，别人还在争谁去救灾，这小小的扶家已先行了一步，干起了实事了。这一举动，便是实打实的雪中送炭。紧张严肃的早朝上，传来穆安帝和煦的夸赞声音：“肱骨之臣，不外如是。”这下人人皆心知肚明，扶家这事，就是要成了。陈恬道：“师出便得有名。扶以言尚无官职在身，若外出救灾，恐无威慑之力，无法服众。”众世家人倒吸一口气。师出有名，这是尚未出发，便就要要官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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