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狗不发一言地走了。他在大楼前的阶梯上坐了下来,一时没地儿可去。今儿是个大阴天,寒意一点点渗透他。雷狗感到挫败之极。他是北京郊区人,对城里人来说就是土鳖子,好在他的际遇并不差,打小就显出运动天赋,凭着羽毛球进市重点高中、单招进985大学,毕业后也没为生计发过愁。他从没被这大城市吓怕过,也不认为会在首都活不下去。直到嘎子出事,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脆弱。他买不起两万的项链,更承担不了在意的人。他目前所有的困境,不是因为运气不好,也不是因为樊丘平,而是因为自己没能力抵御冲击啊。望着灰蒙蒙的街,雷狗明白,这城市有他没他都毫无区别。他跟海浪捎带的贝壳一样,或者被碾成细粉,或者随着波涌滚动,海浪是浑不在乎的。每回浪拍过,总得遗落很多碎片,而自己就是其中之一罢了。康康穿着长裙翩然走来,雷狗觉得她美极了。他拿出项链,对她笑。丘平很清楚雷狗不会再来了。他一整天躺在床上——穿成人纸尿裤,任由大娘絮絮叨叨地帮他换尿裤,催促他吃饭。直到第六天,他终于躺够了。他坐起身,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最近不再发烧,本来也不是什么病,丘平只是害怕出院,害怕面对医院外面的世界。他把屁股慢慢挪到床沿,把一只脚、一只义肢放在地板上。这回地板是平的,没什么怪物出来咬他。丘平已经决定,他要自己走出去。他费了很大的力气站起来,很疼,全身都疼。他躺得太久了,几乎所有肌肉都处于休眠状态。向前走一步,他腿一软,就要往旁观栽倒。赶紧抓住轮椅和病床,他改变主意,准备先坐上轮椅出了大门再说。他换好了衣服,摇动轮椅,穿过走廊,坐电梯下到大堂,径直滑向大门。太阳咸蛋黄一样挂在前方,他有点吃惊,已经下午五点多了,天依然亮着。然后他才想到,他已经躺了四个多月,从冬末躺到了春末,外面的人早换上了轻薄的外套和长裙。天色暗黄,很可能要起沙尘暴。春天的北京常有沙尘,这是丘平再熟悉不过的景观,但这回他有点慌,更有苍茫大地无处可躲的感觉。他想着先找个地儿住宿,结果一出医院门,发现人行道被外卖车堵了一半,轮椅根本无法通过。回头看医院大门,折腾了半天,他刚走了10米不到。一个戴帽子的女生好心问他:“要帮忙吗?”丘平说:“多谢了,要帮忙,我……”到底要帮什么?他竟想不出来。他抬头说:“不用了,谢谢。”女生惊呼一声,尴尬地别过脸。丘平一愣,才想起自己这副尊容怪吓人的,赶紧把左边的头发撸下来遮住伤疤。奈何头发实在太短,越慌乱地想遮盖,越让人注意到他的脸。女生过意不去地把帽子脱下来,递给他说:“你……你戴这个会蛮好看的。”丘平接过,牵嘴笑道:“你卖给我吧,多少钱?”女生匆匆摆手,低着头走了。丘平愣了愣,暗想,走出去远比想的要难得多。他沿着非机动车道逆行,迎面躲过无数电瓶车和外卖车,两边倒是有不少旅馆,但一看门面他就不想住。他到了最近的公交站,观察了一会儿,公交车根本没有残障人设施,只能滑去地铁站。地铁站阶梯前有求助号码,打了电话,让工作人员来接他。丘平多少有点兴奋,他很久以前就好奇轮椅怎样运下地铁。工作人员木着脸来了,劈头就问:“没人跟您一起吗?”丘平挺直腰说:“我自个儿。”“哎。”究竟“哎”个啥,那人也没说,费劲吧啦地打开设备,把轮椅连接到阶梯的扶手上。乘客们经过都要看他一眼,毕竟残障人坐地铁太少见了。机器咔哒一声下一阶,咔哒一声再下一阶,声声分明,像在慢速展示某种新工具一样,而丘平也是被展示的一环,每咔哒一声,乘客就要转脸看他一眼。丘平很快就觉得无聊兼尴尬,好不容易到了底下,工作人员解下轮椅的搭扣,松了一口气,问丘平:“您去哪儿?有交通卡吗?”丘平不知道嘎乐的手机有没有交通卡,便说:“没有,我跟您买张票。”到付钱的时候,丘平傻了。他不知道嘎乐的支付宝密码!这是事先没考虑过的,他身无分文,无法电子支付,跟工作人员大眼瞪小眼地对视。工作人员挠头道:“密码怎么能忘呢?您还是找个人陪着吧,这状况出行多不便啊。”于是丘平再度乘坐扶手,咔哒咔哒地回到地面。外边儿天又黄了些,风里夹着点沙子;眼睛半眯着望向四周,丘平第一次觉得外面的世界那么危险。他出走的志气被风吹得七零八落,心情黯淡地想:“嘎乐知道我所有的密码,但我不知道嘎乐的,支付宝、微信、银行卡、苹果支付,一个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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