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裴友山的身体,林芝华最近状态也不好。周扬是江晚送下楼的。天气冷,江晚顺手抱了怀里的玻璃杯。很厚实的杯子,装了热水不烫,温温的,正适合暖手。裴行初走之前送她来时,顺手给她的。两人乘电梯往下的路上,周扬还在宽慰她:“心脏病嘛,做好复查,别跑别跳别受刺激,没什么,上了年纪的人谁还没点毛病。”“嗯爸爸情况还好。”“别太担心,好好调养没问题。”两人从电梯出来往一楼侧门走。身旁来往的有推着病床的护士。周扬顺口问了句:“你哥最近是不是没来过医院?”江晚点头,说他忙。周扬笑,应和着说了是,说自己给他打五个电话能接一个就不错了。几个专家会诊,说裴友山最好二次手术,心脏上的问题能得到更多的缓解。周扬在的医院有新型的医用材料,联系裴行初是为了这件事。倒时差加上大多在飞机上的时间,最近两天周扬打给他的电话,他很少接,都是忙完后看到又打回来的。“他去国外主要是想请那边一个医生回来给裴叔做手术,他最近忙得脚不沾地,不过估计过几天就回了。”江晚把水杯往怀里抱了抱:“差不多,之前说过周六回来。”周扬纳闷:“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急,一点点来不行吗?”裴友山的手术没办法往后拖,但公司的事没必要着急。他总觉得裴行初跟有什么期限似的,所有事情都在没来由的往前赶。说话间已经走到了玻璃门处,从侧门出来,往台阶下走。午后日头好,把花园小道洒得暖堂堂的。阳光晒得人想眯眼。江晚落在前侧花草上的目光却再次垂了垂。周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她知道。是因为——还要跟窦家退婚。她抱在水瓶上的手指蜷了蜷,轻眨眼睛,再次觉得中午头的阳光太刺眼了,映得人眼睛发酸。“再不回来人就是铁打的也撑不住,他刚到荆北那两天还挂了水。”身旁女孩儿诧异转头,声音干涩:“他病了?”周扬没太在意的“啊”了下,低头联系司机:“好像吧,他作息不规律,连轴转身体扛不住。”周扬正忙着发消息,没注意身边人的情绪。江晚半低着头,盯着脚边的花草。前几天跟裴行初打电话时,他并没有提过这件事。自那天深夜在走廊哭过后,两人之间就一直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像守着一个漂亮却易碎的玻璃球。他们都很努力。却仍然不知道这个玻璃哪天会碎掉。江晚深吸了一口气,近乎压抑的喘息。她不知道怎么做才可以让裴行初轻松一点。“我哥他很累是不是?”“是啊。”周扬笑了一声,转身时撞到了江晚的手臂。怀里的水杯没抱紧,掉在地上。玻璃的杯子,瞬间摔成了好多碎片。杯子摔下去的一瞬间,周扬反应很快,拉着江晚往后撤了一步。但江晚动作僵硬,盯着脚下的碎片好像很茫然。裴行初临走前开玩笑地说等自己回来了,让她拿这个找他换戒指。说无论怎么讲,圣诞礼物总要给。但现在杯子碎了。那个摇摇欲坠的玻璃球好像也要碎了。“弄到你没有?”周扬往江晚身上看。好在冬天穿得厚,并有玻璃碎片划到裸露的皮肤上。不远处已经有拿着簸箕的清洁工往这处走。周扬一边点头道谢,一边拉着江晚再次往后让了几步。“周扬哥,”江晚还是望着那处,呆呆的,“我杯子碎了”周扬回头看到她眼睛有点红,瞬间手足无措。“我看到了我草对不起啊,哥再给你买个。”江晚摇摇头,声音木然,低低的:“我杯子碎了。”“哥再给你买十个!”“不是,”江晚语调忽然很难过,“我要那个。”她低头,最近一段时间的情绪再次在这个时候涌出来。她执著地重复了两遍,她说“我要那个”。要裴行初给她的那个。裴行初回来的时间往后拖了三天,一直到周二才坐上返程的飞机。这中间裴友山的主治团队换过一次,确定了二次手术的时间。因为裴行初近段时间的操作,其他几房的人也反应过来,联合集团内部已有的势力对二房手里的几条产业线进行了反扑。二房本来人丁就少,不算江晚的话,这辈只有裴行初一个,其它几房订婚联姻的不少,打起仗来都有帮手,只有他们这里算是孤立无援。而林芝华因为多日来的担忧和陪床也终于病倒了。给林芝华端茶倒水的工作自然是江晚来。小病,但林芝华还是在太阳落山时,满眼慈爱地看着她,说没有白养一个女儿。江晚耸了耸鼻尖,后侧从窗户透进来的霞光洒在她的身上。她望着林芝华,后来慢慢俯身下去,趴在床沿,说自己也很爱妈妈。那天,江晚侧趴在床边时,突然觉得虽然事情到现在这个地步并不全是因为她。但因为她的那点私心,真的给大家添了很多麻烦。这个大家里包括裴行初。如果他们不在一起,事情至少会比现在好办很多。太难了。真的好难。她很早之前就知道喜欢是一件很难的事。但从来没想过两情相悦也会这么难。不过也是。不然就不会有缘分未到,天人永隔这种带了很多遗憾的词。有好多好多人,喜欢却没能在一起。裴行初回来的前一晚,江晚在书房坐了好久,她始终下不了决定要怎么做。很幼稚地列了一张清单。盯着那个单子看了看,眼睛再次红了。单子的右侧是要分开的原因,单子的另一侧是在一起的理由。右侧好长,好多。左侧却只有孤零零的一条。第二天上午裴友山进手术室前的半个小时,裴行初终于到了医院。林芝华在隔壁病房躺着,手术室前只有江晚和另两个助理。手术结束,人被安稳推进了病房。裴行初跟着江晚下楼,走到住院部侧楼的花坛处,那个大半个月前,两人坐在这里,裴行初说过“等等我”的地方。上午过来,几乎在病房前见到江晚的第一眼就知道了她要说什么。但他还是跟着她过来了。怕冷,女孩儿身上穿的还是保暖的棉服。她两手插在口袋,脚尖轻轻抵了下前方的石子。有些话,她不说,她知道裴行初永远也不可能说。即使再苦再累他都会顶着。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但和他恰恰相反,她不希望任何一个人撞得头破血流。都是她爱的人。不舍得看到任何一个受累,痛苦。今日天气清朗。下午四五点这个时候,阳光依旧很好。坐下后江晚没说话,良久后身旁人清清懒懒的声音,提醒了一句。“说话。”很温和的语调,尾音微微上扬。沉闷的气氛因为他这句话变得轻松了一些。江晚攥了攥手指又松开,望着远处的绿植:“身体好了吗?”裴行初并不意外她知道:“普通炎症。”“那公司的事情呢?”裴行初咽了咽喉咙,没回答。裴友山老同志给他留下的烂摊子太多,想要在短时间内收拾好,不容易。江晚又接连问了几个问题。再之后轻轻吸了口气,缓缓说。“我们还是分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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