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殿里烛火透明,皇帝顾焕章卧坐于榻上,双目紧阖,眉头紧缩,弯指不停揉着额角,面色看起来颇为不耐。于榻一侧,有一位俊朗的隽良束发少年侍立,他手中拿着奏章垂眸看着,口中的徐徐轻念。“故不可为者……”声音在顾言慈进入后停了下来。“父亲,九哥。”顾言悫合上手中奏章,对着顾言慈点点头,算是回应。“十郎,你姨妃身子可痊愈了?”“已无大碍,谢父亲关怀……”顾焕章仍在榻上闭目说着,顾言慈便站在殿中低眉垂目回答。“嗯,那便好……嘶——”“父皇……”顾焕章猛地吸气,眉宇间锁地更峻了些,对着身边询问出声的顾言悫摆摆手。一旁,靖培林招来御医,顾言慈心领神会,与几位御医对皇帝之疾商讨过后,心中了然。“父亲,于此疾玄丘已有对策。”顾焕章艰难地睁开眼,目白中泛着不正常的血丝。见父亲望向自己,顾言慈继续说道。“父亲是肝风内动,上攻至头部,故引起了头痛目眩之症状。需疏通调节经络气血,在百会、脑户两穴放血。”顾言悫闻言蹙眉,看了看顾言慈。“不说此法风险如何,十弟这样做怕是有违礼法。天子之气,汇之于顶。怎能在天子头上放血?”顾焕章却只摆摆手“医者治病,不应有何限制,九郎不必忧,我亦相信十郎。”得到允许,顾言慈不多言,随即从随身所带的针卷中抽出了一根较粗的银针,在顾焕章的头上找准穴位,缓缓扎入。几番小心施针后,一些紫黑色的血液逐渐从施针处流出。直到片刻,血色重归正常的鲜红,顾言慈用沸水煮过的干冷绢布压敷住穴位。见父亲面上渐无疼痛之色,顾言慈这才全然放下心来。虽说此法于自己做来难度并不大,但毕竟沉吟须臾,睁目。“首中酸痛消减大半,眩晕之感亦减轻了许多。”“体不通则痛,血淤诸阳之会,放出血来自会好上许多……只是此法的确有剑走偏锋之险,玄丘其实也无十成把握。”“……世上无完人,亦无完事。方才是九哥错怪十弟了。”未料到一直默默无声的顾言悫谦道地如此干脆,顾言慈愣了愣。见此景,皇帝顾焕章起身笑言。“哈哈,好了,九郎再说十郎可要翘尾巴了。”顾言悫闻言只笑,顾言慈也不禁垂首低笑。顾焕章目光又落在几位一边沉默许久的御医身上。“靖培林,下旨太医令,此月既望,考调研测尚药局医师,以高分者擢升,低分者遣回太医署重习。让他们退下吧。”“诺。”待靖培林带着几位御医退下,顾焕章抚须对顾言慈道。“这你可满意了?”顾言慈一怔,又弯眼跑到抱着自己父亲的胳膊晃了又晃。“什么都瞒不过父亲……‘伴君如伴虎’,御医为天子治病,压力自是更甚。左不过是玄丘愚勇,才医好了父亲,多谢父亲体谅。”顾焕章爽朗一笑,抱着少年拍了拍肩膀。男人的胡子扎得自己微微刺痒,立在一旁的九哥淡淡笑而不语。最后知道顾言慈还未用膳,顾焕章将两个孩子一同留下用了晚膳,至戌时末方完。齐王何荣宠出了陛下的宫殿,顾言悫与顾言慈一前一后走了许久。直到顾言慈一个没刹住脚步,撞到了少年单薄挺直的背上。“你跟着我作什么?”“唔…玄丘的住处也在这个方向……”顾言慈用指尖摸摸撞地略痛的鼻尖,嗫嚅出声。一时间二人的气氛有些尴尬。注意到小孩发红的鼻尖,顾言悫握拳掩嘴轻咳一声,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抱歉,你没事吧?……要不要请御医看看?”只见小孩嘿嘿一笑,揉了揉微红的鼻尖。“不碍事的,玄丘自己心里有数。”闻言,顾言悫便点点头,两人并肩同行。月明星稀,静谧中风过草木,秋蝉孱鸣。“今日之事……是九哥不对。”意识到顾言悫说的是什么,顾言慈收回遥望夜空中如钩弯月的目光,身边的少年正眸光远放。“方才之事玄丘并未放心上,九哥更不必介怀。况且九哥也是顾及父亲身子嘛,玄丘都明白。不过……玄丘倒是有一件事要问九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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