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良辰美景,萧峰只觉胸中涤荡一清,豪迈之气顿生。赞叹道:&ldo;我向来只以为江南是温山软水,不想竟然也有这般辽阔美景。你打小生长在这样的地方,真是好福气。&rdo;
慕容复道:&ldo;司空见惯,也就寻常了。小时候天天忙着练功读书,哪里有时间看月亮。长大了,四处奔走,月亮明明挂在那里,却从来也没有心思去看它。&rdo;
他说得极为平淡,理所当然,萧峰却微微一呆,转头向他望去。
问道:&ldo;打小起,谁教养你长大?&rdo;
慕容复道:&ldo;我父母去得早,实则是邓大哥他们四人瞧着我长大。&rdo;
出了一会儿神,补上一句:&ldo;他们肩上亦负有重任。若不是要时时鞭策我不忘复国,其实也是亦仆亦兄,同师父没有什么差别。&rdo;
萧峰接不上话来。瞧着他,心中猛的升腾起无限柔情。心想:&ldo;我若是打小就认识你,定然不会让你这样。隔三差五带你去捉蚂蚱,打枣儿,给你雕木头做的小老虎。&rdo;
慕容复不曾察觉他异样,盯着月亮,怔怔地望了一会儿,道:&ldo;从前在燕子坞,是邓大哥主持园子的造景。他的青云庄也是大致依照着参合庄的模样修建的。岛上道路安排,景致陈设,就跟那边没有什么两样。&rdo;
萧峰问道:&ldo;燕子坞在什么地方?&rdo;
慕容复抬手向西北方向上一指,道:&ldo;你瞧见那座山峰么?燕子坞便藏在山后,那一带水路纵横,外人绝难得其门而入。参合庄、阿朱的听香水榭、阿碧的琴韵小筑,都在燕子坞。&rdo;
萧峰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月光极亮,然而是大晚上,什么都瞧不清楚,惟有天空中一轮冰魄般的圆月大放光芒。同一轮月亮照过燕子坞,照过参合庄,照过少室山脚下那座小茅屋和半亩田园,照见过七百年前参合陂的溃败与屠杀,照见过国与国,家与家的兴亡悲欢,现在照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
道:&ldo;你想回去,我们明天便回去瞧瞧。向陆庄主借一艘小船,我与你同去。&rdo;
慕容复出了一会儿神,摇了摇头,道:&ldo;不用了。&rdo;
顿了一顿,转头望向萧峰,道:&ldo;你到了这里,也就如同到过燕子坞一样了。&rdo;
他没有再说下去,打了一个寒战。湖边夜风甚急,将他衣袂吹得飘飘荡荡,月光如水,披于他肩头。
萧峰见了他脸色,便知晓他是重访旧地,动了家国之思。不欲再令他琢磨下去,抬手揽住他肩头,道:&ldo;夜深了。湖上风凉,回去罢。&rdo;
二人并肩往来路走去。萧峰一路默识来时道路,这时半蒙半猜走去,大致不曾走错,惟有一两处岔路要靠慕容复出声指点。
忽而想起一事,转头道:&ldo;你若不惯与我同住,我今晚另外设法。&rdo;
慕容复失笑:&ldo;你以为还有谁瞧不出来黄家姑娘是女扮男装?靖儿同她男女有别,尚且同住一室,你我反倒要分开。叫做主人的知道了,成什么话?&rdo;
萧峰一想,自己也觉说不过去。
心中反倒有说不出的高兴,微笑道:&ldo;那好罢。若是我晚上睡觉鼾声大作,扰你清梦,你便赶我出去。&rdo;
慕容复嗤之以鼻。
思索片刻,道:&ldo;适才门楣上练&lso;劈空掌&rso;的铁八卦,你也瞧见了罢?且不说当年青云庄并无此物,即便有,煞气太重,也断然不会设在文房清玩之地。这个陆庄主,究竟什么来头?&rdo;
萧峰想了一想,摇头道:&ldo;我看不透他。瞧他模样像个乡绅,势力却如此之大,金国钦差到了这里,竟然也敢扣下。以武犯禁,不过如此。&rdo;
慕容复冷哼一声,道:&ldo;当年慕容家全盛时,同他一样统领五湖,却也向来同朝廷井水不犯河水。如今宋国国力,竟然已经衰颓至此,金使横行,宛入无人之境,要靠民间豪强出手制裁,也算得上可叹可悲。&rdo;
萧峰未应。
慕容复似察觉到他心事,抬头正色道:&ldo;萧峰,无论是金国还是宋国,这都不关你我的事情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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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一夜无话。
接下来几日,除了陪陆庄主谈书论画,便是在庄子周边游山玩水。郭黄二人少年心性,好动不好静,少不了外出游览太湖胜景,郭靖知晓太湖是慕容复故乡,甚想拉上师父一道,然而不敢开口相求,只好旁敲侧击。慕容复一概推脱,被央得急了便微笑道:&ldo;你们两个人去就是了。有我跟着,这算甚么?&rdo;说得黄蓉飞红了脸。
他们不说要走的话,陆庄主也是礼遇有加,只盼他们多住一时。
彼时节气早过了端阳,天气悠长。这日过午,萧峰坐于池畔凉亭之中饮酒。
上午刚下过一阵骤雨,池中红蕖绽放,蜻蜓乱飞,夕照流金,凉亭四周柳荫环抱,蛙声蝉声,响作一片。萧峰独个儿坐着,石桌上摆开一只酒坛,两三碟酒菜,两副杯盘。他平日多好豪饮,逸兴横飞,这时一人独酌,却不怎么动筷,只静静坐着。
正提起坛子斟酒,忽闻一个清脆声音,笑吟吟地道:&ldo;原来在这里,害我好找。&rdo;
穿花拂柳,太湖石后转出一个男装打扮的少女,手里托着一只托盘,脚步轻盈,向这边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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