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发少女慢腾腾地穿着睡衣爬起来,走到桌前坐下,睡眼惺忪地喝了口粥,觉得不好喝,丝毫不给面子地噗一声又吐回了碗里。
王悦看了眼她。
王家父母重男轻女,两兄妹自小关系就很疏离,从前王家有钱的时候,王乐一直住校,几乎和兄长没有任何往来,甚至连兄长换了个人都丝毫没有察觉。以前的王悦对王乐也没什么太深的感情,大约是也打心底瞧不上这烂泥扶不上墙的妹妹。
琅玡王家姊妹兄弟众多,王悦却没什么亲近的人,他母亲曹淑一辈子就他这一个儿子,嫡长子,唯一的一个女儿在那场有名的东晋&ldo;衣冠南渡&rdo;大逃难之中早夭。幼小的尸体裹了布条随地埋了,胡人马蹄践踏而过,尸骨遗迹什么的丁点都没剩下。后来曹淑想起这小女儿,总是念叨这小女儿福薄,早早投胎去了太平盛世过好日子了。
巧的是,那小女儿也叫王乐。
王悦对着这样一个小姑娘,确实说不出什么重话,何况这名叫王乐的少女甚至和他母亲曹淑有几分神似,他看着她的脸,真像是瞧见了当年烽火里头那王家小女儿。
王乐没喝粥,顶着头蓬松的短发,拎了书包走了。
王悦叹了口气,觉得这小姑娘脾气真是够大,确实有王家人那股猖狂劲,他收拾了一下桌上的东西,打算去店里帮忙。
今天店里没什么人,天气热,老板趴在柜台上摊着胳膊上的肉打哈欠,瞧见王悦走进来,他招了下手。
&ldo;王悦!&rdo;
王悦抬头看去,只见老板弯腰从地上捞过一叠写好的挽联,他伸手接过来。
&ldo;殡仪馆打电话过来,说是有家的老人走了,昨天夜里上的路,请店里王老头写副挽联送送他。&rdo;老板看着王悦心里暗自高兴,这帮工请得值,一个月八百块钱,使唤得太舒服,能打杂能写挽联还能兼职跑腿,他将那两副挽联用黑纸包了包递给王悦,&ldo;你把挽联送过去,赶紧的。&rdo;
&ldo;送哪儿去?&rdo;王悦接过来,心底知道这人又在偷乐着剥削他,他在现代的技能有一半多是这人训练出来的,欺负老实人这事儿我们王老板干得那是脸不红心不跳。
&ldo;我给你个地址。&rdo;王老板从一旁一大叠便利贴摸出一张递给王悦,&ldo;你赶紧送过去就行了,然后早点回来帮着打扫!你好好干,下个月给你涨工资!&rdo;
&ldo;行啊。&rdo;王悦笑了下,低头看了眼,简体字他如今认得很。他放下包,拎着东西出了门。
王老板送走了憨厚勤快的&ldo;老实人&rdo;,笑眯眯地喝了口茶,悠然自得。
一旁昨天刚去看了白内障的王老头看了眼一脸油腻的王老板,低低咳嗽了声,&ldo;这天太热,叫他打个车去吧。&rdo;
&ldo;嗨!打什么车啊?年轻人,就是得有股干劲!要能吃苦,我看王悦就很不错,这能成大事啊!&rdo;老板笑出了一口黄牙。
王老头慢腾腾地磨着墨,&ldo;打个车也就二十多快钱,他两条腿得跑一上午,太老实了,总是吃亏。&rdo;
王老板嘿嘿一笑,对着那念念叨叨的老头低声道,&ldo;这你个写字的就看不出来了!老实人吃不了大亏,王悦你看着他憨,他全明白。&rdo;王老板笑了笑,摸着案上的玉莲花摆设开始慢腾腾地沙着嗓子唱曲儿,&ldo;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rdo;
深巷中悠悠的昆曲调子传出来,写字的老王心里腹诽,满身铜臭味的人,唱得倒是有几分味道嘛,随即下一刻他就被一声叫声惊得摔了笔。
&ldo;给王悦的地址拿错了!&rdo;王老板拿着张便利贴抖得满脸肥肉都在颤,&ldo;操!给他打电话快把他喊回来!&rdo;
&ldo;可、可他没手机啊!&rdo;老王慌忙去捡自己的笔,诧异地看着他。
&ldo;完了,那这小子给送哪儿去了?!&rdo;
出了门,没走一会儿,王悦就已经满头大汗。再好的脾气也耐不住这种折腾,王悦顶着大太阳走了三个小时后,终于有些想骂娘了。姓王的这回是把他往死里整啊!
地址给的很奇怪,王悦一路问过去,一直到下午两点才找到那块大致的区域,就在他没头苍蝇似的乱转的时候,忽然发现许多黑色的车从眼前陆续开过。
车上有大团的黑色花束,明显是葬礼车队。
王悦松了口气,总算是找着了!
他忙顺着他们的方向跟着走过去,结果还没进小区就给人拦住了,他解释了半天自己是来送挽联的,那保安却只是疑惑地看着他,最终让王悦先在这儿等等,他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那保安打了十几分钟,电话一直没通,王悦觉得自己耐心不够用了,说了半天也说不通,趁着保安没注意,他拿着东西走了进去。
走进去不久,王悦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青色砖石为主的四方大宅院,坐北朝南,表面瞧着其貌不扬,实则无一处不耗费心思,风水地势被运到了绝佳,这种格局古称叫龙抬头,搁在魏晋那是门阀权贵独享的。清一色的保安将宅院围得严严实实,每个来吊唁的人胸前都佩戴着黑色的纱花。
王悦查看了一眼那门牌号,又对了一遍地址,没错。
谢家宅院,主人貌似是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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