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作真时真亦假‐‐在这个时空里,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已经完全无法区分。
这时候石咏身边的人正在前挤,要去抢贾府小厮洒出来的喜钱。只听有人高声喊:&ldo;小心了啊,这可有盛了二两银锞子的送喜荷包,数量不多,大家可得睁大了眼接准了啊!&rdo;
眼见着就有小荷包混在那成筐撒着的喜钱里抛了出来,石咏恍然不觉,忽然胸前一痛,下意识地伸手一按,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接到了一枚绣着大红喜字的荷包,掂一掂,沉甸甸的,该是如前面那人所说,有二两的小银子锞子包在里头。
&ldo;……穷酸傻样儿,运气倒好……&rdo;
旁人在石咏身边嘀咕,对石咏抢到荷包觉得十分嫉妒。
石咏却继续望着手中的荷包发怔:这个世界,有人为了二两银子被借贷的喝血,有人却将二两银当做喜钱,在街面上随意抛洒。
他将那只荷包紧紧攥在手里,一转身,挤出人群,辨清方向,迅速往红线胡同自己家的方向走去。一路上他始终浑浑噩噩的,即便是与旁人撞着踩着,旁人骂他两句,他也不还口,只拱拱手就走。
他始终在想,自己穿到这个&ldo;拼接&rdo;世界里,是不是,也是有原因的。
&ldo;石呆子,石呆子‐‐&rdo;
走进红线胡同口,便有人这么叫他。
&ldo;喂,石呆子,叫你呢!&rdo;
石咏脚下却越来越快,几乎止不住地飞奔起来‐‐
他全想起来了,石呆子!
石呆子‐‐这特么原本是他石咏在现代的外号。
就因为在研究院里得的这个外号,他还特地去看过红楼里关于贾赦夺扇的那一段,那一段完全由旁人之口,转述而说出的悲凉故事。
石咏大踏步冲进石家的小院子,大声呼喊:&ldo;娘,娘啊‐‐&rdo;
石大娘应声出来,见石咏奔得满头大汗,忍不住也唬了一跳,赶忙来问。
石咏怕吓着母亲,赶紧强自镇定,擦了把汗装作若无其事地问:&ldo;娘,咱家,是不是藏了……二十把旧扇子?&rdo;
第4章
话说&ldo;石呆子&rdo;这个人,在红楼全书里完全没正脸儿出现过,乃是通过贾琏之妾平儿的转述,将这一桩人间惨事娓娓道出。
这事儿的起因是荣府大老爷贾赦喜欢古玩,看上了石呆子家的二十把旧扇子,给了钱要强买,石呆子不肯卖,贾雨村便给石家冠了个&ldo;拖欠官银&rdo;的罪名,抄家发卖,扇子折做官价给了贾赦,石呆子本人不知死活。而贾赦之子贾琏对此事看不下去,说了几句公道话,还曾被贾赦痛打了一顿。
曾有红学家沿着曹公在书中的文字抽丝剥茧,追着各种伏笔,竟然考证得出结论,曹公所写的贾家被抄家,与贾赦夺扇一案大有关系。
所以贾府是石家的大仇,而石家导致了贾府之败。
石咏目瞪口呆地看着被石大娘珍藏在箱底的二十把折扇,单看扇柄竹质,已是不凡。他生平见过不少折扇,可是在此也只能辨出湘妃竹、棕竹、玉竹三种,书中说过还有一种叫麋鹿的,也不知到底是竹扇还是骨扇……可这都不影响,石咏双手颤抖,捧着缓缓在他面前打开的折扇,看着上面的古人真迹,渐渐地,石咏开始热泪盈眶。
&ldo;咏哥儿,&rdo;石大娘瞧不见石咏的神情,但见儿子一回家就吵着要看祖上传下来的二十把扇子,生怕是儿子觉得家里明明度日艰难,却还藏着这些宝贝,不肯卖了换钱。因此石大娘非常担忧地问了一句:&ldo;这些……你不会是想卖吧!&rdo;
只听石咏流着泪颤声答道:&ldo;不卖,谁来也不卖!&rdo;
望着那扇面上的书画,石咏似乎一下就真的成了书中的那个石呆子,听了母亲的问话,他使劲儿摇头,&ldo;为了能守住这些东西,叫我做什么都可以!&rdo;
石咏本人原本是个文物研究员,能在这一行踏踏实实地做上好些年,性格里没一点儿&ldo;呆气&rdo;是不行的‐‐石咏就是这么个人,他只要看到珍贵的文物,就会让自己完全沉浸在这对美好器物的欣赏里,忘却一切,所以才得了&ldo;石呆子&rdo;这个外号。
所以此时此刻面对这些珍贵的老物件儿,他怎么可能乐意这些东西落到贾赦那样的人手里再经历风雨?
旁边石大娘也觉甚是心酸,说:&ldo;你爹过世之前也说过,你们石家祖上传下来的这二十把扇子,若是你,也一定不肯卖的。&rdo;
石咏一面流泪,一面感叹,这真是,知子莫如父,连他这个从异世穿来的灵魂,石老爹也预料得一丝不错。
可是他一想,赶紧伸手盖上箱盖,压低了声音对母亲说:&ldo;娘,咱家有这样的东西,财不外露,可千万别让旁人知道了。&rdo;
石大娘一怔,说:&ldo;你二婶也是知道的。&rdo;
石家没有分家,所以这二十把扇子,算起来是石家公中的财产。
石咏摇摇头,说:&ldo;大家先都暂且少提这事儿吧!&rdo;
在原书里,那毕竟是一个以命守护却最终失败的故事。石咏想想,若是只为这二十把扇子,他被官府打下大牢,生死不知,那石大娘岂不是失去一切依靠,以后还怎么过活?还有他的堂弟喻哥儿,不过年方五岁,失怙之后再失去他这个长兄,那石家……石家还剩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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