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画楼道:&ldo;正是如此,国家无法有效越境打击这些毒枭,有些时候,便会出动特别军种前往,弟子当日是第二次参与实战,据弟子后来推算,只怕是情报上出了差错,以至当时深陷重围。彼时我身受重伤,已无逃生可能,且身份机密,不能被俘,在深山一座瀑布前,没了路……弟子最后所想的,是自己尚未与母亲和好,不知她该如何承受这噩耗……&rdo;
紫胤真人听了默然半晌,道:&ldo;往日为师曾疑心,你那刚强性子,暴戾之气究竟从何而来,今日才知竟有如此经历。为国捐躯,不曾言悔,亦是家学渊源,难怪如此刚烈……&rdo;
殷画楼道:&ldo;师尊常教导弟子立身持正,心存敬畏,能杀止杀,今日想来,弟子能两世为人,竟是何其幸运,前世今生,弟子所选择的,都是自己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亦不知比这世间大多数人幸运多少了!&rdo;
紫胤真人见她眉间凌然未曾丝毫消散,良久叹道:&ldo;你来历非凡,天授资质,且既知心之所向,自当专心悟道,情之至深,大梦一场,不该为俗情凡念荒废修为!&rdo;
殷画楼起身涩然应诺,紫胤真人见她还有郁色,转而问道:&ldo;受了一回伤,将养几日,方才为师见你再次持剑,似乎又有领悟,方才那幻虚剑使的极好。&rdo;
殷画楼见他面有欣慰之色,唇角微含笑意,心中才有些畅快,道:&ldo;弟子多日不曾持剑,今日使来,倒是领略了些以往忽视未得精髓,只是师尊授我空明幻虚,每每使来,总觉不够得心应手,仍是未能悟得真谛。&rdo;
紫胤真人命她坐了,道:&ldo;空明幻虚之境,看似一境,实则四境,无尘,无杂,无念,无怨,世间万事万物,现则见,去则不见,是谓空明,心怀悟道之志,如光照,如水流,寂而常照常流,常照常留则恒久,不杂成见,是为幻虚,以你如今经历体悟,言语道断,心行处灭,尚需时日亲证,才能体会,到得那时,便是究竟圆满之大境界了!&rdo;
殷画楼听得这境界之说于文字上极易理解,但如何做到心中明悟,继而空明自在,却是迷障重重,思前想后,一时又把那心中迷惑一一道来,师徒二人于树下一问一答,如此便不知时光流逝,天色将晚,倦鸟归巢,花木欲眠,恍惚中,殷画楼竟觉此情此景仿佛与当年拜师后在藏剑室外授传经义时一般无二,斗转星移,韶光掠过,也许,一切已经改变,又或者,一切皆未改变……
五月,天下众多修仙门人已得了消息,天墉城紫胤真人四百寿诞之后,将归隐山林,不问世事,故而寿宴极为隆重。
众多修者一则敬仰紫胤真人修为人品,一则为天墉城赫赫威名,况且又新传出新朝殷氏嫡长血脉入门修行,到得寿宴当日,各处长老修者携了门下弟子新秀等接踵而至,盛况空前,便是紫胤真人素来不喜喧嚣往来,亦要在寿宴之上同各处长老寒暄一番,鼓励一番后辈修者,喧喧闹闹至晚间方停,待送走了南熏真人同清和真人等太华山诸人,紫胤真人一时问道:&ldo;怎么不见画楼?&rdo;
陵越想了想道:&ldo;晚间各派弟子们论道时她尚在天烽阁,只是后来席间忙乱,也未曾留意她何时离席的,想是被吵闹累了,先行回去了。&rdo;
两人进了临天阁,廊下已掌了灯,却见她靠在那海棠树底背着门口一动不动,也不知坐在那多久了,陵越忙上前一看,却是呼吸间酒气氤氲,人已沉沉醉去,靠着花树昏睡多时了。
陵越轻轻唤了她几声,也未有反应,紫胤真人想起那年她雪中醉酒,摆手道:&ldo;罢了,她一向是不擅饮酒的,此刻只怕是叫不醒她。&rdo;示意陵越开西厢房门,又俯身将她抱回房内安置了,两人便去了藏剑室,将那些宝剑一一收入匣中,只待明日一并带走下山不提。
作者有话要说:
☆、第44章
殷画楼醒来时房中一片黑暗寂静,静的能听清自己的心跳声,外间传来更漏声,已过了子时,白日里席间那壶竹叶春入口绵软甘洌,推杯换盏之间,人声鼎沸,不知怎么,竟也喝了大半壶下去。
一路跌跌撞撞找回临天阁,偌大的院子静的发空,她靠着那海棠树想,师尊既不告知她自己隐居之地,那她就不问了,她知道,师尊是要她断了念想,一心修行,从今以后,这院子,这天墉城,知道她心意的也就是这几株海棠了。
她轻轻起身进了小书房,推开了东墙上的窗,在暗影中静坐下来,默默看着对面窗门。
月光不甚清亮,映照得几树白海棠带着几分凄艳,记得当初刚开始有这习惯时,院子里还没有这些花花糙糙,忽然有一日见了那白海棠花,怎么就心神剧动仿若看到他仙姿风骨一般呢。
她静静坐着,任思绪飘到久远以前,第一眼的蓝白色,那晚梦中前行的身影,走火入魔之下关在房里那三日的煎熬,细细回想而来,直到天色破晓,第一抹光照划破了长空,古钧在备水送与他洗漱,少顷,那人却是未着往日熟悉的蓝白色衣衫,竟是着了天墉城固有的紫色长衫出门了,殷画楼立起身,理了衣衫,推门出去,陵越也已到了院中,师兄妹二人进了书房,对着上坐俯身大礼叩首,聆听最后一次训导。
紫胤真人扶起二人道:&ldo;何须大礼,今日离去,有缘便再聚吧。你师兄妹三人,自幼随为师修行,虽算不得人中龙凤,却也总算修持正心,未负道义,为师很是欣慰。我这三个徒儿,皆生就一副执着心肠,少年坎坷,屠苏更是命运多舛,可怜可叹。对那个孩子,为师心中始终是有歉疚的,只盼你二人今后道正心稳,平顺度日。陵越执掌一门,责任重大,你要夙夜勤谨,公正处事,不堕天墉城数百年来的清名。&rdo;顿了顿,道:&ldo;画楼当日拜入门下,为师曾道你性子中刚烈之下掩不去暴戾之气,乃命你以桃木为剑,如今你那刚烈执着性子却是未改分毫,为师只盼你遇事三思,不要过分执着牵念,须要谨记!&rdo;
师兄妹二人恭谨叩首应诺,待古钧携了剑匣与旧物放入乾坤袋,紫胤真人便起身出了临天阁,天墉城今日众多弟子并各院长老等俱在试剑台前送行,紫胤真人数百年前应好友之邀来到天墉城传授剑术,这位当世第一剑仙,首创人剑合一的修法,一改天墉城往日刻板固封的旧习,开创了天墉城武修盛世,从此一跃而成昆仑八派之首,无人不服。
他为人公正端肃,修为超绝,襟怀坦荡,卓然倾世,众弟子们无不敬仰钦慕,今日隐居归去,许多弟子难抑离别伤情,悲泣难忍。
紫胤真人环视了天墉城众弟子一眼,终是叹道:&ldo;紫胤今日归隐,从此不问世事,以偿昔年夙愿,望尔等后辈诸人,克勤克己,守得清明,善自珍重,后会有期!&rdo;
言罢携古钧化作一道蓝白剑影,众人只见光芒疾驰,剑啸风动,瞬息间那剑影便消失在了天墉城外。
陵越去往临天阁寻到殷画楼时,见她又坐在那海棠花下,有那么一瞬间,陵越以为她在哭。
上前见她转过脸来,却是一脸平静无波,他在花下坐了,道:&ldo;该为师尊高兴才是,世事已了,从此青山秀水,朝霞晚暮,再无纷扰打扰到他了。&rdo;
殷画楼点头微笑道:&ldo;师兄放心吧,师尊临行前有言与我,勤修大道,师尊所愿者便是我之所愿,自古得大道者,不在于闭门静修,自明日起,我便要下山历经世情,入世修行了。&rdo;
陵越缓缓点头道:&ldo;如此也好,行万里路更是修行,下山去多走走,多看看,待你他日破境,师兄再为你贺!&rdo;
待到世事变迁,光阴轮转不知多久,天墉城一众弟子中,已少有人知临天阁往事,只知道这四五十年来,这里独住着一位被朝廷加封过的女真人,据说她原是本朝皇族嫡长,抛却俗世富贵,立誓终身修道,十多年前新帝登基,加封镇国大长公主而不受,因她与前任掌教陵越真人乃同门师兄妹,新帝又改敕封,从陵字定道号陵徽元君,另赐&ldo;无极天墉&rdo;名号与本门,更加奠定了天墉城在一众修仙门派中的地位。
因她曾道元君二字惟仙人可用,不喜夸大,天墉后辈们便皆尊称她为陵徽真人,据说她修为已臻元婴后境,剑术冠绝修仙界,昆仑山一脉已无人可与之比肩,早已成为天墉城最超然的存在。
这位女真人少有出关,不苟言笑,不喜喧闹,便是出关了,除受掌教之请,指导新进弟子们剑法之外,再无多言多事,据闻昔日也曾下山云游,降魔伏法,这些年有作祟的妖魔,无一不知这位女修大名,又惧又恨,却是无一人敢迎其锋芒。
时至今日,晚辈弟子中已少有人敢直视这位女真人天颜,见过的人自然不能忘记,只是相比那倾城之态,所见者一眼看去只会被那迫人心魂的威严所震慑,反倒忽略了她绝美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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