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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第1页）

郭沫若来广州后最初住在梅村，后来又搬到城内的新亚酒楼。元旦这一天，郭沫若突然接到陈诚来电，云：&ldo;有要事相商，望即命驾&rdo;。郭沫若考虑之后，决定去武汉一趟。于立群本来就打算去武汉再转陕北的，为了结伴同行，她便与其他朋友分开，搬进了新亚酒楼与郭沫若同居。

新亚酒楼，成了于立群生活中的一个新，而对郭沫若来说，则意味着他在婚姻史上发生了重大的转折。

于立群原籍广西贺县，她和姐姐都生长在北平。她们家原是官宦人家，后来破落了。受到家庭的薰陶，于立群喜爱书法，能悬肘写一手黑顿顿的正宗大颜字。她性格文雅娴静，住在新亚酒楼里整天价只是不声不响地读书写字，擅长书法的郭沫若，在这种情况下便自然地充当了于立群的老师。

&ldo;是什么时候学过书法?&rdo;他问于立群。&ldo;是我们的家传，&rdo;于立群回答道。&ldo;祖父是写颜字的，母亲也是写颜字的，从小便学来这一套。这大概也是一种家庭教育吧?&rdo;

于立群说起话来，也和她写的颜体字一样，带着些严肃的神情。郭沫若心想颜字的严肃性能起某种规范的作用，使一个人的生活也严肃了起来。于立群&ldo;凤眼明贞肃，深衣色尚蓝。人前恒默默，含意若深潭&rdo;，大约正是受了颜字影响的缘故吧?有了这样一位严肃的&ldo;小妹妹&rdo;在旁边写颜字，惹得郭沫若兴味盎然，陪着她一连写了几天大颜字。

&ldo;要练就一手好颜字，最好先临摹《颜家庙碑》方是正宗。来，立群，我和你一起临摹!&rdo;

&ldo;好的，&rdo;于立群悬肘含笑说：&ldo;我先写这一笔‐‐&rdo;

郭沫若接过笔去：&ldo;我来这一划……&rdo;

笔能达意，墨能通情。郭沫若和于立群跨过了年龄和经历的差距，两个人的感情像墨汁一样浓得化不开了。尽管郭沫若已经结过两次婚，但他的心却变得像一张洁白的宣纸，可以书写更新更美的文字，描绘出更新更美的图画。

于立群比文字更新，于立群比图画更美。

于立忱的那半缕轻丝，到了于立群手里变成了一根又粗又长的红线了。可谓：阿妹遂了胞姐愿，千里姻缘一线牵，至此方成正果。

1月6日晚，天色昏黄。郭沫若携于立群北上武汉，许多朋友到车站送行。接替郭沫若主持《救亡日报》工作的夏衍，握了郭沫若的手，又握着于立群的手，半开玩笑半正经地说：&ldo;到了那边，不要和别人&lso;拍拖&rso;呀!&rdo;

众人一起爽朗地笑了起来。&ldo;拍施&rdo;是广东话，意指男女手搀着手在街上行走。于立群毕竟是一个女孩子，脸禁不住羞红了。郭沫若也笑得很不自然，因为他知道自己在精神上和肉体上已经紧紧地把于立群&ldo;拍拖&rdo;着了。于立群对他来说已经不再是&ldo;断线的风筝&rdo;，她成了郭沫若的第三位妻子。

重庆那时是国民政府战时的陪都，也是大后方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郭沫若和于立群1938年底来到重庆以后，住在观音岩下张家花园内。郭沫若第一次公开露面，是在1939年元旦。这一天他参加了在中山公园网球场上举行的群众音乐大会，并即席发表演说：&ldo;向四万万同胞贡献两件礼物：第一是打倒日本帝国主义，第二是建设和平幸福的新中华民国……&rdo;这两件&ldo;礼物&rdo;正是郭沫若为之奋斗的目标。

重庆离故乡乐山近了。十多年以前，郭沫若从日本九州帝国大学医科毕业以后，曾经有一次回四川的机会，那时重庆红十字会医院有意聘任他为院长，并专门派人到上海给他带去了一千两银子的汇票作路费。但郭沫若顾虑到他回四川后难免不会发生一场家庭的纠葛，累及父母双亲，累及安娜和张琼华，所以终于放弃了那次难得的机会。岁月悠悠，许多许多年头过去了。他日夜思念的母亲，已经于1932年仙逝，郭沫若终未能和母亲再见上一面。每当想起这件事，郭沫若总觉得自己是个&ldo;不肖之子&rdo;有负于母亲的养育之恩。

郭沫若东渡日本求学以后，张琼华作为郭家的儿媳孝敬公婆，二十多年如一日。郭母生前已经知道郭沫若又在日本娶了一个妻子（那时还没有于立群的出现），她老人家担心琼华儿媳将来无依无靠，所以临终时特地指着张琼华，用微弱的声音对丈夫郭朝沛说道：&ldo;他日八儿归来，必善视吾张氏媳，毋令失所。&rdo;

现在，战争把郭沫若又逼回了重庆，逼到了故乡的家门口。

郭沫若动了返乡的念头了。恰巧在这时，他的两位侄子郭培谦和郭宗j来到重庆张家花园，说家中的父老兄弟姐妹们都殷切希望郭沫若&ldo;近期内回家省视一下&rdo;。郭沫若考虑了以后，便请了一个月的假，在1939年3月初旬的一天乘水上飞机飞抵乐山，随即赶回已经离别了二十六年的沙湾老家。

此时郭父朝沛已八十六岁高龄，卧病在床，神志迷糊不清。郭沫若回到家中，立即走到老人的病榻前，跪在地上颤着声音叫道：&ldo;爸爸，爸爸……&rdo;

老人环视了一下四周，慈祥而又带着感激的目光停留在了张琼华的身上。他转过脸来，用微弱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对女儿麟贞说道：&ldo;八儿回来了，八女子就好过了。&rdo;

八女子指张琼华。麟贞四姐告诉郭沫若说：&ldo;这么多年，八弟媳承担了大部分家务。父亲病倒以后，好几年了，都是她和兄嫂弟媳轮流侍候，天天喂药喂饭，扶上搀下，没得半句怨言。真是难为她了!&rdo;

听了父亲和四姐的话，郭沫若心中对张琼华顿时肃然起敬起来。虽然她不是他所爱的女人，但她是他应该尊敬的、应该报答的女人。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焉得无义?郭沫若在一一拜过父兄长辈以后，也要对张琼华行大礼跪拜。张琼华脸孔通红，赶忙把他制止了：&ldo;这昨个要得嘛!要不得!&rdo;

在张琼华看来，孝顺公婆，侍奉公婆，乃是作儿媳妇应尽的责任。丈夫不在家中，她应该比旁人做得更多一些，更好一些，这有什么值得&ldo;跪拜&rdo;的呢?郭沫若见张琼华执意不允，也就不再坚持了，改为长揖到地。

&ldo;心意嘛，总要尽到才是‐‐&rdo;

郭沫若立起身来，当着卧病在床的父亲，向原配妻子张琼华一躬到底，对她多年来替他侍候父母双亲表示了由衷的感谢：&ldo;母亲的遗言我是晓得的。多谢!多谢!&rdo;

郭父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全家人也都十分高兴。

张琼华年近五十了，红颜早已消褪，白发早已丛生。但她似乎并没有为青春在无谓而又无望的等待中白白地耗尽而悔恨，相反，郭沫若的区区一躬使她感到了极大的满足，好像这就是对她空守闺房、恪守妇道的报偿。

郭沫若在家中住了几天。他看到自己的一帧相片端端正正地挂在墙上;他看到当年同张琼华结婚时用过的家具，一件一件都擦拭得干干净净，光亮如新;他看到过去居家时读过的书籍、用过的文具、写的作业本和手稿、学校发给他的毕业证书以及陆续寄回来的家信……总之，凡是他的东西，都保存得整整齐齐，完好无损。在这一切的上面，他看到了张琼华的那一颗善良忠厚的心，从而深深感到是自己&ldo;误了人&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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