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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第1页)

我丝毫没有奉劝诸位&ldo;人生路上要尽量多吃苦头&rdo;的意思。老实说,我觉得假如不吃苦头就能蒙混过关,当然是不吃更好。毫无疑问,吃苦受难绝不是乐事一桩,只怕还有人因此一蹶不振,再也无法重整旗鼓。不过,假如您此时此刻刚好陷入了困境,正饱受折磨,那么我很想告诉您:&ldo;尽管眼下十分艰难,可日后这段经历说不定就会开花结果。&rdo;也不知道这话能否成为慰藉,不过请您这样换位思考、奋力前行。

如今回想起来,开始工作之前,我只是个&ldo;普通的男孩&rdo;而已。在阪神地区宁静的郊外住宅区长大,从不曾心生困扰,也从来不出去招惹是非。虽然不怎么用功,成绩倒也说得过去。只是从小就喜爱读书,捧起书来便心花怒放。从初中到高中,像我这样读了许许多多书的人,周围恐怕找不出第二个。另外,我还喜欢音乐,沐雨栉风般听过各种音乐。于是在所难免,我怎么也腾不出时间来应付学校的功课了。我是独生子,基本是饱受关爱(不如说娇生惯养)地长大成人的,几乎从未遭遇过挫折。一句话,就是不谙世故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

我考进早稻田大学来到东京,是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末期,恰逢&ldo;校园纷争&rdo;的风暴袭天卷地的时节,大学长期被封锁。起初是因为学生罢课,后来则是因为校方封校。其间几乎不用上课,(或者说)拜其所赐,我度过了一段荒诞不经的学生生涯。

我原本就不善于加入群体,与大家一起行动,因此没有参加任何派系,但基本上是支持学生运动的,在个人范围内采取了力所能及的行动。但自从反体制派系之间的对立加深,&ldo;内讧&rdo;轻率地致人丧命之后(就在我们一直上课的文学院教室里,有一位不参与政治的学生被杀害了),与众多同学一样,我对那场运动的方式感到了幻灭。那里面隐藏着某些错误的、非正义的东西。健全的想象力不复存在了。而当风暴退去、雨过天晴之后,残留在我们心中的只有余味苦涩的失望。不管喊着多么正确的口号,不管许下多么美丽的诺言,如果缺乏足以支撑那正确与美丽的精神力量和道德力量,一切都不过是空洞虚无的说辞罢了。我当时切身体会到了这一点,至今仍然坚信不疑。语言有确凿的力量,然而那力量必须是正义的,至少是公正的。不能听任语言独行其是。

于是,我再一次迈入了更个人化的领域,安居于其中。那便是书籍、音乐、电影的世界。当时,我长期在新宿歌舞伎町通宵营业的地方打工,在那里邂逅了形形色色的人。不知道如今情况如何,但当时歌舞伎町一带深夜里有许多让人兴趣盎然、来历不明的人游来荡去。既有好玩的事儿,也有开心的事儿,相当危险和棘手的事儿也不少。总而言之,比起大学教室,或者由趣味相投的学生组成的社团之类的地方,我倒是在这种生机勃勃、五花八门,有时候还上不了台面的粗鄙场所,学到了有关人生的种种现象,获得了一定的智慧。英语里有个词叫作&ldo;streeise&rdo;,意思是&ldo;拥有在都市里生存所需的实用知识&rdo;,对我来说,与学术性的东西相比,这种脚踏实地的东西反而更对脾胃。老实说,我对大学里的功课几乎毫无兴趣。

婚也结了,工作也有了着落,再去讨一纸大学毕业证书其实也没什么用处。不过,当时早稻田大学采取按照所修的学分缴纳学费的制度,我余下的学分也不多,便一边工作一边抽空去听课,花了七年时间总算毕了业。最后一年,我选修了安堂信也先生关于让&iddot;拉辛的课程,由于出勤天数不够,眼看学分又要丢掉了,我便跑到先生的办公室向他解释:&ldo;其实是这样的,我已经结婚了,每天都在工作,很难赶到学校来上课……&rdo;先生还专程来到国分寺,到我开的小店里看了一趟,说着&ldo;你也很不容易呀&rdo;就回去了。托他老人家的福,学分拿到了手。真是一位古道热肠的人!当时大学里(现在就不得而知了)还有不少像他这样豪慡的老师。不过,上课的内容我几乎都没记住(对不起了)。

在国分寺车站南口一幢大楼的地下室,我开了约莫三年的小店。有了一批老主顾,欠款也大致能顺顺当当偿还了,但大楼的业主忽然开口:&ldo;这里要扩建了,你们给我搬出去。&rdo;无奈(其实事情并非这般简单,其间有种种艰难,同样说来话长……)只得搬离国分寺,迁往市内的千谷。店铺比从前敞亮了,还可以放下现场演奏用的三角大钢琴。这倒是一件好事,只是如此一来又添了新的债务,总也无法不慌不忙地静下心来(回首来时路,好像这&ldo;总也无法不慌不忙地静下心来&rdo;竟成了我的人生主旋律)。

就这样,我二十几岁的时候从早到晚都在干体力活,每天都忙着还债。一想起当年的往事,唯一的印象就是真干了不少活儿啊。我想,大家的二十多岁都过得比我快乐吧。对我而言,无论在时间上还是经济上,几乎都没有余裕去&ldo;享受青春岁月&rdo;。但即便在那时,只要一有空暇,我就捧卷阅读。不管工作多么繁忙、生活多么艰辛,读书和听音乐对我来说始终是极大的喜悦。唯独这份喜悦任谁都夺不走。

二十多岁的岁月临近尾声时,千谷的小店生意总算渐渐稳定。尽管还有大笔欠款尚未还清,尽管随着季节变换营业额还有大幅波动,不能掉以轻心,但只要照这样坚持下去,总算可以对付过去了。

我自认没什么经营才能,又生性不善应酬,并非社交型的性格,显然不适合从事服务业,不过,我的可取之处是只要是喜欢的事,就会任劳任怨一心一意去做。我想正因如此,小店的经营才马马虎虎还算顺利。毕竟我酷爱音乐,只要从事与音乐相关的工作,基本上就是幸福的。可是回过神来,我已经年近三十了。能称为青春时代的时期即将落幕,记得多少有些奇怪的感觉:&ldo;哦,所谓人生就是这样转瞬即逝的啊。&rdo;

一九七八年四月一个晴朗的午后,我到神宫球场去看棒球赛。是那一年中央棒球联盟的揭幕战,由养乐多燕子队对阵广岛鲤鱼队。下午一点开赛的日场。我当时是养乐多燕子队的球迷,又住在距离神宫球场很近的地方(就在千谷的鸠森八幡神社旁边),常常在散步时顺便溜达过去看场球赛。

要知道那时候养乐多燕子队十分弱小,万年b级,球队又穷,更没有知名度高的球星,理所当然也没什么人气。虽说是揭幕战,外场席却观众寥寥。我一个人斜躺在外场席上,边喝着啤酒边看球。当时神宫球场的外场席不设座椅,只有一面铺满绿糙的斜坡。我还记得当时非常心旷神怡。晴空万里,生啤冰凉,久违的绿糙坪上清晰地映出白色的小球。棒球这玩意儿,还是得到球场来看啊。我由衷地想。

养乐多打头阵的击球手是来自美国的戴夫&iddot;希尔顿,一位清瘦的无名球员。他排在打击顺序的第一棒。第四棒是查理&iddot;曼纽尔,他后来当上了费城人队的总教练,驰名天下,当时还是个力气很大的精悍的击球手,日本的棒球迷管他叫&ldo;红鬼&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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