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宏爷爷把这么一个见过世面的小阿婆娶到了家里,实在让村里人佩服不已。他总是坐在村头草垛边的石墩上,晒着太阳,调笑着每一个走过的人。但是,别人不敢反过来调笑他,一是因为他辈分高,二是因为他家里有这样一位妻子。连妻子都能随口说说王尧辉了,那丈夫如何了得,天下还有什么事不在他的眼皮底下?
但是,正是这位孝宏爷爷,不能接受我妈妈的旗袍。难道,连见多识广的小阿婆也没穿过旗袍?王尧辉家如此豪门,女眷如云花团锦簇,小阿婆没穿过总也见过吧?
妈妈问祖母,祖母想了想,说:&ldo;她当然见过,却真没见她穿过。新浦沿再怎么,也不能和上海比。&rdo;
&ldo;那我改穿长裤吧?&rdo;妈妈征询祖母的意见。
&ldo;其实随便,都可以。&rdo;祖母说。
妈妈改穿长裤的第三天,孝宏爷爷又在草垛边的石墩上把她叫住了,说:&ldo;你这长裤也不对,太瘦,这里的裤子要宽大。也不能长到脚背,只能到膝盖下面。&rdo;
这次妈妈不理了,仍然穿着长到脚背的瘦长裤,过几天又轮换成旗袍。后来自己缝了一条裤子,宽大了一点,但还是长到脚背。
乡亲们天天晚上聚到我家来,看妈妈读信、写信,时间一长,也都习惯了她的旗袍和瘦长裤。
读信写信,是在读写一座村庄。
妈妈快速地进入了村庄的内心。
其实远不止是这座村庄。读信、写信的另一端,大多是上海。上海是由一批批闯荡者营造起来的,来自浙江农村的闯荡者又显得特别重要。例如,我家向南不远龙山镇农村的那个
闯荡者就当上了海商会会长,他叫虞洽卿,上海最热闹的一条大路曾以他的名字命名。但是,多数闯荡者都没有出名,他们中的一小拨来自我们村庄,平生只有我的妈妈在不断地书写着他们的名字。
终于,妈妈发现,外出的闯荡者也都不识字,收到乡间妻子来信后还要请别人来读。这让她愕然了。
她原来以为自己是一对对夫妻间惟一的&ldo;传话者&rdo;,因此尽量把妻子们的委婉心语细致表述,谁知,这种表述仍然不能直接抵达。对方找到的读信者一定是男人,他们能传达这些哀怨村妇的隐隐心曲吗?
那么上海,浙江农村为了造就你这座城市所支付的情感代价,实在太大了。
妈妈太熟悉上海,因此深知两端之间的不公平。
她知道不公平是永恒的,但她要做点事。
几年读信、写信的结果使她作出了一个重要决定:义务在这些村子间办识字班,在年轻人中扫除文盲。以前已经有一些小媳妇想识字来找她,她觉得不如干脆把事情做得更像样一点。
东边一里路之外的桥头已有一所简陋的小学,办在一个破败的尼姑庵里,但是,当时那里招生太少,要收学费,一般农村青少年进不了。妈妈知道,要吸引大家来上识字班,第一个条件是不收学费,第二个条件是上课时间要顺农活,也就是要在大家收工以后或不出工的日子里上课。
这样办,她粗粗一算,来的人会很多,光她一个人来教,吃不消。
要找一个人来帮忙。
有文化,能教书,愿意尽义务,完全没有报酬,又必须是一个女的,出来教书不影响家庭生计……
这样的人,在当地农村,哪里去找?
终于,她想到了自己娘家‐‐朱家村,西边半里地之外的斯文富贵之地,只能从那里搬救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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