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铛儿可怜巴巴地看看空了的陶碗，知道没有了指望，噌地一下拍翅飞走，那姿态真是相当的绝望，&ldo;铃铛儿，我准你晚上陪花老大喝酒哈。

&rdo;小花儿扬眉冲着半空喊了一嗓子，又懒洋洋地靠回糙屋的墙上，&ldo;公子可准备好换药了？&rdo;

小花儿和阿鸾，一个在窗外，一个在窗里，背靠背地贴在同一处竹墙上，晚春时节，清香的暖风透窗而过，吹拂着俩人颊边的碎发，阿鸾觉得身子轻飘飘的，仿似一根羽毛，无所依托，‐‐是因为苏醪里的老酒酿吗？‐‐砰砰砰砰，寂静的午后，他们似乎都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后背上凉凉麻麻，酸酸软软，浑身的力气仿佛都偷偷溜走了，只剩庸倦遐意。

&ldo;那我进来为公子换药了。

&rdo;小花儿知道时候到了，那镇痛压惊的药效开始发作，现在可以为阿鸾换药了。

阿鸾张张嘴，想拒绝，却哑口无言，‐‐吃了人家的嘴短，更何况还要仰仗人家救死扶伤，这杀心且暂时收起。

一天，就这么有惊无险，扰扰攘攘地过去了，待到碧空悬明月，凝光悠悠风云不起时，阿鸾躺在竹塌上，却再无睡意，‐‐都说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真应了这些天他所经历的事故，他现在‐‐住着的糙庐，躺着的竹塌，穿着的布衣，遇着的人儿，似乎都已出世，与他的过往毫不相干；他也不再是太子明霄，他只是一只青鸾，飞翔在一个神怪故事里；神看一日如千年，千年如一日，他是谁？谁又是他？

阿鸾越想越恍惚，竟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蓦地，似有一缕轻歌飘进竹窗，那似歌似哨，悠远明澈的曲调，飘飘荡荡，绕梁不去，阿鸾微闭着眼睛，听得入迷，‐‐是谁要离开故乡？是谁的眼睛比太阳更明亮？又是谁在他离去后孤寂凄伤？‐‐红河谷，莫相忘，那是你的故乡。

听得痴了，沉入梦乡时，阿鸾的眼睫上一片湿润。

第8章

禹州城外少人行，旌旗无光日色薄，大战过后，哀鸿遍野，明媚的春光早已惶急而退，铅云密合的天际浮荡着满满的萧煞冷肃。

南楚中军王帐中，一灯如豆，行军简榻上，武王明涧意侧身躺着，他面白如纸，满额冷汗，随军御医正在为他包扎肋下箭伤，军师刘季跪于塌旁，&ldo;王上，锦州，巴州，禹州已定，蜀王卫恒也已死于乱军，世子元嘉失踪，我们已拿下大蜀半壁江山，如今之势‐‐&rdo;

刘季看看武帝极力隐忍的惨白面色，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今日禹州大战，蜀将铁弓神箭张维于禹州城头凝目弯弓，鹰羽长箭破风而至，贯穿层层护驾的盾牌，爆she入武王肋下。

武王当真勇悍，他当即抬手掰断箭杆，扬臂举起精钢弩弓，凝目对准城头，劲风悲鸣，再看那张维，已头颈中箭，血撒城头！

&ldo;蜀将钱烈已率禹州残部取道坤忘山逃往西川，山高路险，恐有伏兵，不宜贸然进兵，巴，锦，禹三洲尽归王上囊中，足以。

&rdo;

灯影明灭，刘季的声音也甚轻浅，唯恐惊扰了武王。

明涧意闻言微微睁眼，眸中利光闪动，半晌，&ldo;同叔，端午将至，咱们也该回朝吃粽子了。

&rdo;说着他又闭上了眼睛，刘季心头一松，接着，他的眉头又紧紧皱起，&ldo;王上，太子至今下落不明‐‐&rdo;军榻上的武王身子猛地一震，疗伤的御医&lso;啊&rso;地轻呼起来，绷带上立现一片血色，明涧意没有睁眼，嘴唇微抖，呼吸急促，&ldo;……青鸾他……他……怕是凶多吉少……&rdo;

这正是刘季敢想却不敢说的话，他攥紧拳头，骨节嘎嘎作响。

&ldo;……父王……大哥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父王……&rdo;

一声惨嚎响起，帐帘动处，刚满十二岁的明皓携风带雨地闯了进来，看到武王的状况他惊得楞在塌旁，凄厉的叫声塞在吼中，憋出了满眶的热泪，&ldo;同叔‐‐&rdo;

武王仍然闭着眼，眼睫颤动，没有理会明皓，刘季赶紧跪前半步。

&ldo;‐‐你去看看帐外谁在把守，斩！

&rdo;

一个轻微的&lso;斩&rso;字出口，霎那间，将大帐中的空气全部抽走，除了武王，人人都觉呼吸困难，窒息难耐。

刘季起身，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大帐，片刻后，帐外就传来哀求讨饶的叫喊，明皓扑通一声跪下，拳头塞进嘴里堵住哭声，脸涨得通红，泪水四溢，瘦小的身子抖得像片枯叶。

&ldo;这是个教训，&rdo;明涧意摆摆手，挥退了御医，&ldo;教训你鲁莽糙率，不知进退分寸，你身为王子，一行一止皆要谨慎，稍有差错，便祸及万人。

&rdo;

明涧意的声音低沉寡淡，带着无法言说的萧索，俯头跪在塌前的明皓更加惊惶，他所熟悉的父王，永远意气风发，勇悍无匹，从不曾如此意兴阑珊。

&ldo;……父王……&rdo;明皓抬头，泪眼模糊地望着武王。

&ldo;……你兄长走失，至今生死未卜，孤又重伤，此时最忌喧哗，你虽年幼，也该懂得为孤分忧解愁，而不是一味吵闹。